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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因為此病對老男人如此希罕,所以父親起先被當感冒治療、被當肺炎治療,越治越糟糕,
三總王院長為此組成醫療小組,還請台大名醫會診,鍥而不捨的探求病源,
終於在父親住進加護病房一段日子後,才斷定是那專破壞人免疫系統的惡疾。
這時父親早已滿身管線的橫臥病床,在昏迷中依賴氧氣筒呼吸,依賴切孔灌食,依賴導管排尿。
而父親生病前的身體很硬朗,和母親在紅葉山莊所「經營」的菜園子,一年四季總是綠油油的,
尤其屋前屋後和園子週邊的絲瓜棚更是累累實實。
他的性情又與世無爭,沒有看不開的事,所以隨著大夫高明的治療和護士悉心的照料,親由加護病房而普通病房,
乃於七月間祛除全身管線返家靜養。
可是一星期之後又住入三總,一進病房就吐了一大攤血,
原來父親的胃已被類固醇之類的藥物破壞了,所幸慢慢調養,在八月九日出了院。
這前後四個多月一百三十個日子裡,我們家族大小二十六口難有安寧,特別看護之外,輪番到醫院陪伴。
我的心頭總是沉甸甸的,想要寫的文章,一個字也寫不出來。
有時到深坑去看看紅葉山莊的房子,瓜棚上雖然纏繞瓜籐,但零零落落的幾條小瓜都已乾黑;園子裡長出的亂草,可以沒人腰身。
此時此際,不能不油然感傷。
母親幾乎準時的每天八點鐘在電話裡和我談論父親的病情。
她的憂喜繫在醫生給她的病情說明。
我們不希望她老人家天天到醫院但父親醒過來不見母親,就顯得不安穩,總要問母親去那裡。
所以母親很辛苦。
而她老人家在這長長的一段日子裡,連感冒也沒有,我想她是以無比堅忍的關愛在支撐著。
而今父親出院已三閱月,由母親陪伴在二弟家靜養,飲食起居逐漸正常,體重增至六十幾公斤,
神智清明,笑談可鞠,服了劉元立從哈爾濱帶回來的藥後,醫生檢查的結果,說那惡疾已完全掃除。
父母親一再對我們子女說,父親的命是王丹江院長和江啟輝、彭萬成、張德明、吳清平四位主任救回來的。
我們家族至此可以說「雨過天青」。
慶幸感恩之餘,忽然想到父母親結婚屆一甲子,十一月二十二日又是母親八秩晉二大壽,真個喜事連連。
而母親是喜歡熱鬧的人,尤其喜歡兒孫繞膝、親友同聚。
為此何不找來親友與家人共同熱鬧熱鬧,好讓兩老高興高興,何況正如母親說的,父親大病康復,也是件喜事啊!
父親那一輩稱自己的妻子為「牽手」,意謂男女結婚後,才能彼此牽上手,走上共同的人生旅途。
而父親牽著母親的手已經走了六十個年頭。
結婚五十年洋人叫做「金婚」,蓋謂情比堅金;
六十年叫做「鑽石婚」,則其堅彌篤,其亮麗四射,有如鑽石了。
當小兒大衡還在襁褓時,父親在二弟家幫忙,母親到我家照顧大衡。
每星期六下午,父親來接母親回二弟家,在斜陽溫暖的輝光裡,
我從背後看到父親牽著母親的手走在長興衝的紅磚道上.一雙儷影拉得長長的。
此時我所見的,是人世間最美的畫面,是「形神相親」的最佳寫照。
而一個人如果「形神不親」,必然「表裡不一」,自我衝突,行為與心志違背,
甚至於要戴假面具才能見人、其「自我作苦」之深且切,可想而知。
一對情侶或夫妻,如果「形神不親」,焉能不貌合神離,焉能不同床異夢?
而母親不識字、父親小學畢業,他們憑媒約之言結褵,從此胼手胝足,同心協力,生兒養女,做對升斗小民,平凡夫妻。
過的是清淡簡單本分的生活,所有的快樂也止於一家大小平安、親朋喜慶相聚:維繫其間的。
也只是互信互諒無愧無憾的恩愛,
這樣的恩愛透過父親攜著母親的手隨著歲月而累增.我似乎感覺到父親厚實的手中有一股暖流款款的注入母親的心房,
他們縱然沒有相顧一笑.但形神親密的依傍,卻是牢牢靠靠的。
而這種感覺豈止在他們相攜並肩而行之際,也同樣在病榻執手慰解之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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